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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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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開始匆匆趕路太急切, 忘了回信。

第二天到一座小城歇息時,顧長夏立即去信使處寫了一封信,加急送出去。

按行程算, 即使最快的速度,趕到發鳩之南的百裏國,得花一個半月時間。

在大陸最南端森林之中的小國百裏國, 相距靈虛仙宗實在太遠了。

寫信到寄出去,衛安寧都在身旁。

兩人從信使處出門,衛安寧沈默的表情隱含悲憤之色。

估計怕惹哭她,還不敢多問。嘴唇翕動一瞬, 垂下了頭。

回車馬行的路上,他大約心裏不痛快, 踹碎了好幾顆路邊的石子。

顧長夏明白他心底在糾結什麽小九九, 然而卻苦於不能解釋。

寶蘭仙子警告, 事以密成,語以洩敗, 不能透露第三人知, 否則即便找到那靈花也成不了事, 她還是得死。

畢竟與天道有關, 她只敢捂住嘴,一句也不說出來。

至於衛安寧懷疑的那些…就讓他誤會好了。

其實也並非完全是誤會,這麽幾年過去, 她的確也有點想見見大師兄了。

只是不知為何,衛安寧有些看大師兄不順眼,時刻不忘陰陽他。至少南玄英那兒, 他似乎並不會如此抵觸。

這回過去, 這兩個也不知道會怎樣…

百裏國國都寶羲城外二十裏處的小小別莊, 如一顆珍珠鑲嵌在溪流環繞,翠林密布的山腰處。

落楓尊者見塵兒一大早從城中回來,袖出一封信交給他。

“三師妹再有幾日,應當要到了。”

說出來這話,雖語聲淡淡,在落楓尊者耳中卻宛如悶雷。

他展開信一看。

“大師兄,我如今在翡翠城,一月半後應能到百裏國與你們匯合。”

就這麽一句話,別的多的一字不見。

落楓尊者倒是也知道,塵兒一直在與他三師妹通信。

塵兒寄過去的信駢四儷六寫得花團錦簇,委實用了大功。

長夏那個沒出息的,跟她娘一樣,不甚通文辭,每次寄過來的信都是大白話。

說的也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,有次通篇就寫了她在托月山下觀察螞蟻搬家的過程…無聊程度令人發指。

當時落楓尊者不禁思索,塵兒也好,他們當年那些為寧兒而神傷的人也罷,估計都瘋了。

這種臭丫頭,有什麽好喜歡的。

塵兒卻像捧著寶貝,每回拿到信,總要來回看幾遍,隨後梨渦輕現,雙眸如星,萬分珍惜地將信一壘壘紮好,再用防腐的玉盒藏於儲物戒之中。

此後還會時時拿出來翻看。

不過近兩年看的少了,每次只捧著一紮信坐在山巔,看著暮色四沈黯然神傷。

今日這模樣倒是又恢覆了往日神采,原因估計只是長夏那丫頭要來百裏國相會。

落楓尊者把信遞回去,心底無話可說。

好在季容回信,他很快也要來百裏國,到時得跟這小子好好商議看看。

一念及季容,落楓尊者面色又有些不好看。這小子比他們那一輩實則要年幼幾十歲,但他不要臉,當年跟在寧兒身旁,寧兒姐寧兒姐短的,一張嘴委實很甜,狡猾程度不下於衛靖,生得又好。

當年這人,比他和清風尊者強,狠狠讓衛靖吃過不少醋。

塵兒與他這三叔一比,實在是要實誠得多。這念頭才冒起來,落楓尊者眼前不禁浮現塵兒自震丹田,虛弱地敲響他三師妹的小院門…

他忍不住閉了閉眼睛。這小子跟他三叔一個樣,也是個心機深的。

唉!長夏這臭丫頭。

過沒兩日,百裏國火神節即至,附近城池不少人趕來國都祈福。

國主剛巧於近日另立太子,仿佛是前太子不幸修煉出了岔子,走火入魔已成了個廢人。

故而另立三皇子扶浦為太子。

太子新立,國內司巫要為其舉行大型火神祈禳,因而遍邀賓客前往。

本來南部諸國自成一體,只千餘小國之間互通來外,外人幾乎很少被他們邀請。

今年大巫師登天臺祈禳之時,得天啟示,新太子乃是火神身外化身,須得舉全修真界同慶,舉行盛大祭典為其祈福。

故而不但丹辰子尊者收到了國主請柬,便是落楓尊者也得到了邀請。

當日剛到小莊園的季容,半路之中竟也被百裏國司官恭敬一枚火紅請柬送上。

同時,這些火紅請柬也雪片似的飛向修真界。

顧長夏來到百裏國,沿途便見著這些頭上插著羽毛,面頰以紅色顏料塗抹,一身紅衣的司官正駕馭飛舟,四方奔行。

問路人這是出了什麽大事,被告知火神節為太子祈禳之事。

她心中不由一動。

莫非這與那祭祀之血有關。

之前一路苦惱這血從何而來,誰知,竟有如此巧合之事發生在眼前。

不得不說上天垂憐,這是要給她一條生路。

顧長夏心中稍定。

因到了百裏國內,便不允許飛馬拉車飛行,百裏國官衙的飛舟倒是可以租用,但也局限於城池之間,還不允許飛向國都。

於是接下來兩天行程,兄妹倆都用飛的。

衛安寧面色一天比一天臭,偶爾偷偷看過來。

若是她剛巧看著濃翠山色露出微笑,那小子就不得了,臉頰立即黑如鍋底,牙齒擰著,似要擇人而噬。

顧長夏除了無奈也沒別的辦法。

這日到了傍晚,翻過一座山,前方一座有白色巨石壘就的巨城,從夕陽的盡頭忽然出現在眼簾。

這城的規模,竟趕得上七星城這種修真界大城。

並且更見雄峻,尤其東側皇宮,仿佛一塊塊巨石切割成方塊,再一塊塊拼起來,宮殿分外的高大雄渾。高高聳立的蒼白石墻,其上似乎還有反光的細碎熒石,在炫美的夕陽下折射點點光芒,使得那冷漠的巨石建築,如被瑰麗雲霞包裹,看著不再單調,反而有些仙宮的浪漫和神秘。

也不是仙宮,在秘境中見過的仙宮柔和得多。這巨石皇宮,到底有一種莫名孤寂之感。

這些南部諸國,似乎有一種獨立於整個修真界之外的審美。

與修真界的矜持沈靜的美感不同,這裏的人服飾打扮盡都色彩鮮艷,而且也大膽潑辣。

沿途見到不少女子短短的裙子修身窄腰,還露出一截白皙的右臂來。

偶爾還會有赤足,腳踝處帶著深紅木質竄子,穿著大大的綢褲,露出半截小腿的。

難怪修真界說起南部,總會提起一個妖字。

衛安寧見到這些女子後,總會瞥一眼過來。

但凡顧長夏要跟著學,他一定能會抱出他的哥哥經來念叨。

她此時心中只有丹田這樁大事,這些方面真沒去想。

但是等生死大事解決了,就不好說了。

丹辰子尊者所住的澤蘭山莊還在國都過去二十餘裏地,兩人在山巔駐足看了一陣城池以後,便繼續向前飛行。

翻過幾座山,前方一條溪流從側面斜流而下,順著這條溪流的盡頭。

暮霭輕籠起的山林中,一座小小的仙莊在晚風吹拂的樹枝下若隱若現。

天邊的霞彩已經淡了,熱風吹過的小溪,蕩起細碎的波浪。溪衤糀流邊的小路蜿蜒曲折,拐過前方一個拗口,一直延伸到遠方露出一半的小山莊腳下。

顧長夏與衛安寧對視一眼,兩人降下些速度,徐徐飛行。

忽然,衛安寧擰眉輕哼了一聲。

前方被一塊巨型大黑石將溪流斬成幾乎九十度環流的山坳口,一道淺青色衣袍的身影如煙霞般飄落在眼簾。

雖隔著遠,兩人的視線,卻似交織著時光,頃刻間對上。

顧長夏忍不住一頓。

那人扶著大黑石,也站立在了原地。夏風順著溪流,吹起他的衣衫在夕暮中獵獵起舞。

清冷俊秀的臉,一如當初的沈靜如墨雙眸,雖只是對視一眼,也感覺到心裏暖意升起。

直到白衣身影周身煞氣蔓延,擋在兩人身前。

前方那淺青色衣袍的青年才繼續柔柔飛行過來。

眨眼,雙方在溪流邊的小路落下。

“大師兄!”顧長夏含笑輕喚,雖百感交集,語氣卻仍舊平靜。

“三師妹。”大師兄如寒梅般的聲音,清淺動聽,一如當初。

兩人對視一眼,大師兄便看向衛安寧,雙方打了招呼。

大師兄這方是彬彬有禮,衛安寧寒著一張臉,表情多少有些欠奉。

隨即大師兄比了個請的姿勢,在前方領路。

衛安寧回頭盯了一眼,周身寒氣森森,走她前面。

顧長夏心情寧靜,含笑走在鮮綠小草環繞的小土路悠悠跟著前行。

很快,她發現路兩旁的小草應是特意栽種起來的。

即使盛夏當時,別的野草都已經莖稈粗i壯,賣力地吸收夏日的雨水茁壯成長。

這些鮮嫩小草卻仍舊似春日從地底爬出來,展露嫩葉沒多久,柔和而懶散地伸展嬌嫩無比的枝葉。

慵懶的嫩葉頂端開出點點細碎的小白花,它們隨著晚風搖曳,宛如甜美的小姑娘在哼著小曲。

這小曲一如她此刻的心情,浪漫柔軟。

一行三人,很快來到澤蘭山莊門前。

門口立著兩人,一人清瘦斯文,一人俊雅多情。

正是師尊和只見過一面的季容。

顧長夏趕緊向前行禮,衛安寧也被師尊介紹著認識了季容,跟著行了禮。

季容視線在他們兄妹二人之間流轉好幾眼,偏臉過去時,只覺身影有幾許蕭瑟之意。

隨即兩位長者走在前面,三人跟在後頭前去拜見山莊主人丹辰子尊者。

“寧兒這兩個孩子,都有她當年神韻。”季容神識一嘆。

落楓尊者不置可否。

衛安寧那小子,容貌實則像足了衛靖,只一雙眼睛長得像寧兒。

但這雙眼睛異彩泛起之時,那妖冶之色,與寧兒那無情的樣子的確一模一樣,神韻十分相似。

長夏長相與寧兒一模一樣,卻安安靜靜的,要乖得多。

乖字一出,想起這臭丫頭幹的一出比一出更氣人的事來。落楓尊者又想,這臭丫頭比寧兒當年更壞,壞在不聲不響,無聲無息。

寧兒眼神妖冶之色一閃,就知道她沒憋什麽好屁,能猜到會幹壞事。

長夏這臭丫頭就不一樣,總是安安靜靜的眼神,清清淡淡地站著,看起來乖巧溫柔。然而,只要一轉身,她能給他捅破天。

這丫頭更不是個好東西。

可能畢竟是寧兒的種,就不會乖。

丹辰子尊者是一位近千歲的長者,他沈迷丹道不可自拔,撥冗見了幾人,讓他們幾個小年輕吃好玩好,務必賓至如歸等語後,便揮揮爬滿了丹灰的衣袖,又去煉丹去了。

顧長夏他們被安頓好洗漱過後,三人在小廳用過飯。

師尊和季容他們這些大佬早就已經辟谷,除非頂級美食,一般的東西是懶的入口。

師尊有言,既然來了,便等百裏國的火神節過了再回去,讓她這些天好好玩幾天。

竟然沒有斥責。

三個年輕人吃過飯,從小廳出來,在園子裏的回廊散了散。

顧長夏便在衛安寧兄長般嚴厲的視線註目下,與大師兄道別,回到自己的小院中。

她在屋那泡了一壺茶的功夫,小院傳來敲門聲。

顧長夏去開門,熟悉的香味,順著夏日的風吹入鼻息,門口淺青衣袍的果然是大師兄。

迎了大師兄進屋,隔壁院子裏就立即傳來一聲不讚同的幹咳聲。

顧長夏抿唇,一揮手,還加強了一重防禦。

隔壁殺氣,頓時順著防禦如針紮般漫過來。

小哥哥估計氣瘋了。

但是她能有什麽辦法。

大師兄視線微微看了隔壁一眼,便隨著她進屋。

不需要她下防禦,大師兄掏出火紅的龜甲在手,微光閃動見,門外夏風的聲音和遠處潺潺溪流聲便似隔著水霧,聽不真切了。

隨即,大師兄手中靈力微動,一支深藍色的花朵連同枝葉出現在他手中。

這花莖稈筆直,其上攀著一些小拇指大的葉片,頂端酒杯狀的一朵鮮花半開。

無論花朵顏色從深到淺,還是花瓣的經絡,都與寶蘭仙子所繪相符。

然而,卻仍有一點不同。

“怎會只有三片花瓣?”

寶蘭仙子給的花朵,是四片花瓣環繞成杯狀。

顧長夏看向大師兄。

他拿著花枝的另一端,她的手握著的花苞。

“那日我從溪流中見到被暴雨沖刷而下的這花,後來沿著溪流,一直深入到百裏國都城。發覺此花開在一座廢棄經年的頹敗殿堂之中,經打聽,知道那是一處毀於五六萬年前戰火的巫殿,乃是曾經百裏國大巫師禱祝祭祀的大殿的一座藥園後殿。因此類花朵凡俗毫無靈潤,在百裏國並不起眼。”

他頓了頓,安撫的神色看過來

“這藥園雖然頹敗,到底是百裏國皇室監測之下,為免打草驚蛇,我尚不能以琴音相引。”

顧長夏點點頭。

那本書中所說,金鳳之音觸之生靈,這靈可能是第四片花瓣。

大師兄的意思,趁著百裏國太子新立,又是火神節,修真界各位大能前來參與那祈禳大典,到時寶羲城空前熱鬧,各色人等出入,他們混入那殘殿以琴音相引,便不會引人註目。

顧長夏自然同意這個安排。不過,從大師兄如此謹慎的舉動來看。這百裏國的勢力,一定不可小覷。

兩人說完正事,龜甲被大師兄輕巧收起。

隨即靜靜對視一眼,視線幾乎飛快移開。

抓住那藍色熏華草的手,一人仍舊握著花朵,一人握住莖稈一端。

就仿佛兩人的手,在昏黃燈光下,輕輕握在了一起。

顧長夏只覺心底略微異樣,手指松開,那花便落到大師兄的手中。

他將花枝擱在桌子上。

“三師妹一路旅途勞頓,應是累了,你先略躺下歇息片刻。”

說著,他站起身,坐於窗前莊園主人準備的古琴之前。

琴音從他指尖,如潺潺流水般流淌而出。

那琴音帶著淺淺靈潤,如霧氣般彌漫周身,只覺渾身為之一松。

這一路而來,一直著急趕路,是有些疲憊,但其實還不至於那麽累,畢竟沿途都是坐的最貴最快的飛馬拉車。

這一趟她根本沒顧上省錢,衛安寧就更加恨不得把天底下最好的捧給她,見她願意坐這麽貴的車馬,他還十分開心。

一曲完畢,顧長夏忽然出聲止住。

“大師兄,你也累了,別再彈了。”

大師兄微微側臉看過來,唇角梨渦微顯。

“我並不累。”

說完繼續,如春日陽光般的琴音流瀉。

顧長夏只覺他燈光下的背影,似乎瘦了許多。

仔細地看,的確,這形銷骨立的模樣,與當初病體沈屙的衛安寧何其相似。

她不覺心底暗嘆。想必大師兄為了幫她找到這花,這些年吃了不少苦頭。

她站過去,到琴旁。

伸手,隨意一撥。

琴音便亂了。

大師兄純黑眼珠輕輕掃視她一眼,眸光微亮。

竟然不理會她搗亂的手指,繼續彈奏。

顧長夏本不想他累著彈琴為她解乏,見他如此,搗亂的心情攀上來,便故意各種插手。

美麗琴音,便如水面不斷丟下石子,各種雜音渾濁地冒起。

漸漸音不成調了。

大師兄淺淺含笑一嘆,最終按弦的手停頓。

溫熱的手,握住了她使壞的手。

顧長夏頓住。只覺那體溫,順著手背,爬上手臂,流到了心底。

她不覺微微看過去。

大師兄與她淺淺對視一眼,視線便看著窗外。

放開她手時,似輕輕捏了捏,才移開。

屋子裏安靜到落針可聞,兩人看著窗外在盛夏晚風中,隨著風肆意飄搖的婆娑樹影。

猛地,天上悶雷響起。

很快沙沙雨聲,劈裏啪啦地打在窗紗之上。

窗外的世界,便只剩下雨聲了。

“下雨了。”

“嗯。”

十分淺淡的對話,兩人微微斜視一眼。

顧長夏退回去在椅子上躺著,琴聲又悠悠環繞在燈影昏黃彌漫的室內。

作者有話說:

今天心臟又突突跳,心神不寧的,也不知道寫成什麽樣。錯字估計明天來改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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